煌未央 作品

第273章 落毛的苍鹰?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般奇人,竟还是朕眼皮底下的臣子?”

    “——不敢当陛下谬赞!”

    ···

    “汝可知,至刚易折~”

    “拒绝同僚的托请、赠礼,更不与人往来——等将来落了难,恐怕连一个求情的人,都很难找到……”

    “——臣远离父母入朝为官,已然不能顾全孝道!”

    “——唯有奉公尽职,持节而死,偏全忠君之道而已!”

    ···

    ······

    一时间,郅都感怀万千。

    郅都想到了那年春天,自己就好似清晨的太阳——脸上写满了朝气蓬勃四个大字。

    起步便是中郎,外放便是郡尉起步!

    待立得武勋,武则跻身将帅之列,入朝,亦可角逐九卿之位。

    只可惜……

    “说起来,余为中郎,较将军、李广,都还要早个几年。”

    “将军和李广声名鹊起,被朝堂内外并称为‘李长于攻,程善于守’的才俊之时,余,更已官拜中郎将。”

    “——吴楚乱平,条侯周亚夫泼天之功,进以为丞相;”

    “若非卫绾因功封了侯,又为条侯所提携,中尉的位置,便是先帝留给余的……”

    回忆起往事,郅都没由来的便赶到胸中一阵憋闷。

    见程不识有心要和自己聊聊天,便也就没了太多防备;

    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憋在心里的闷气往外吐一吐——在程不识这个后生晚辈、曾经的部将从属小老弟面前,稍微发发牢骚。

    “余,羡慕的紧啊~”

    “将军和李广,在吴楚之乱立了功,入朝便各为长乐、未央卫尉。”

    “而后外放边郡,建功立业——功名但从马上取!”

    “可悲余为官十数载,更出身中郎,却连这点道理,都是直到现在才隐约参透……”

    ···

    “啧;”

    “也不知,当年陛下召见余,以‘志向在何’相问时,若余答曰:外放边关为将?”

    “想来如今,余就算无法建功封侯,也起码是个受军中将士尊敬的将军了吧……”

    “——许是余,真的错了啊~”

    “放着一身本领,却偏跑去要做孤臣、私臣;”

    “一朝失了天子信重,便似无根之萍,为狂风骤雨所席卷。”

    “想继续飘在水上,都得有重物在头顶上压着、有盘根错节在脚底下拉着……”

    说话的功夫,郅都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之上,已是涌现出阵阵自嘲之色。

    ——郅都很坦然。

    郅都并不曾,也从未想过掩盖自己对程不识——尤其是如今已经大获成功,且前途无量的的程不识的羡慕。

    尤其过去,在五官中郎将属衙,程不识、李广等新生代预备军官,都得规规矩矩喊郅都一声:将军。

    中郎将——中郎们的将军!

    曾经的郅都,是程不识、李广在内的中郎群体的顶头上司、最高军事长官。

    现在呢?

    曾经的小老弟程不识,见了过去的老大哥郅都,别说是‘郅公’,甚至‘郅兄’之类的敬称了;

    就连这声倒反天罡的‘郅中郎’,都还是看在郅都即将重新得到重用,并和程不识一同搭班子的缘故。

    反观郅都,见了过去的小老弟,开口便是毫不违和的一声将军!

    在过去,有许多人喊郅都将军。

    郅都也喊过许多人将军。

    而且能被郅都喊一声‘将军’的,基本都是到了天子面前,也要被太宗皇帝、孝景皇帝称一声将军的人物。

    而今,见了小老弟李广,郅都得持平辈礼,喊一声:李雁门/李广陵;

    见了程不识,更是要倒反天罡——要拿小老弟过去对自己的称呼,来称呼小老弟为:将军。

    这还只是现在,还只是程不识还没被封侯;

    等侯爵实打实落到程不识头上,郅都这个老大哥,甚至得规规矩矩拱手行礼,称一声:君侯……

    “余,已经在盘算着不日辞官,以告老还乡了。”

    冷不丁一语,惹得程不识也是微微一愣;

    却见郅都看似洒脱,实则满带着不甘,又满是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

    看向小老弟程不识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恨不能明写在脸上的‘羡慕死了’四个大字。

    “君封侯在即,相比不日便可入朝,跻身九卿之列。”

    “——中郎将周仁,和余差不多,也同样是先帝的巩固之臣。”

    “陛下新君继立,就算不急着在朝中大肆任免,也不会让周仁,继续占着郎中令这么个要害的位置。”

    “兄,便此恭喜君,扶摇直上了……”

    嘴上说着,也确实拱手做出一副拱手的架势;

    待程不识略有些迟疑的起身回过礼,郅都才含笑发出一声长叹。

    “回了河东,余会在家中住上几年。”

    “如果有仇家寻仇,又或是太皇太后要秋后算账,余,便都受着。”

    “若侥幸不死,便往边郡投军。”

    “——余,打算去雁门。”

    “即便是做一个马前卒,也总还有建功立业,报效家国的机会。”

    “总好过如今,在长安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言罢,郅都俨然一副放弃治疗的架势,一口一个‘弟’,一口一个‘为兄’,显然是彻底对长安朝堂失望,也不再寄希望于面前的小老弟、老部曲。

    自顾自发着牢骚,又时不时将赶到嘴边的话合着苦涩咽下,好一番肆意洒脱。

    郅都发着牢骚,程不识却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一边听,一边观察着这位过去的老大哥,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是过了许久,又是一阵‘我打听过了,雁门还行’之类的自说自话,郅都才似是终于吐尽胸中郁闷;

    尽兴般长呼出一口气,才终于想起了正事。

    “倒是今日,弟特遣人相邀,却为何事?”

    此问一出,程不识只定定的看向老大哥郅都,那好似重新燃起激情——甚至是熊熊战意的坚定双眸。

    许久,程不识又莫名咧嘴一笑,意味深长的在老大哥身上打量一番;

    看的郅都暗下都不免一阵发毛,才含笑开口道:“去雁门呐~”

    “唔;”

    “倒也不失为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