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254章 死灰复燃

    简而言之,国库是外朝的钱,天子虽然不至于无权过问,却也无法阻止外朝将国库里的钱,用到合理的政务之上。

    但少府内帑却不同。

    少府内帑,之所以带个‘内’字,便是因为少府内帑,和外朝全然没有半点关联。

    若是皇帝贤明一些,将内帑用于赏赐百官、公卿,支援军械整备,甚至是补贴军队,朝堂内外都还得感恩戴德,谢天子‘慷慨解囊’,自掏腰包帮助国家。

    若昏聩些,无论是寻仙问道,还是寻花问柳——又或是封禅泰山,到处撒钱,外朝也没人能挑出天子的不对。

    就算天子拿着整个内帑,去讨好一个残花败柳的烟尘女子,外朝也只能劝皇帝:陛下这不体面啊~

    陛下注意身体啊~

    别染上脏病啊~

    要注意节制啊~

    但绝对没人会劝天子:别浪费钱。

    因为管不着;

    天子怎么用少府内帑的钱,外朝压根儿管不着,也根本没有管的立场。

    而这,也正是刘荣今日,之所以敢如此强硬的表示‘自朕以后,汉家再不复行和亲’的底气所在。

    ——这份底气,是刘荣祖父: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以及刘荣的父亲:孝景皇帝刘启,先后两代明君励精图治、省吃俭用长达三十三年之久,才好不容易给刘荣攒下来的。

    历史上的汉武大帝,拿着这笔汉匈决战经费大兴土木,极尽奢靡,漫天遍野装十三;

    等要打仗了,又从农户手里抠税当军费。

    但刘荣说过很多次;

    朕,不是那未冠而立的汉武大弟……

    “北墙战事,早在车骑将军出征之前,朕就已经同朝中诸公、诸位将军议定。”

    “——议定!”

    “定了!”

    ···

    “这场仗,车骑将军怎么打、派谁打、在哪打、何时打——朕一概不管。”

    “该交代的,朕都早已交代给车骑将军。”

    “——有违朕意,没有做好朕交代的事,朕于车骑将军自有处置。”

    “然大战——尤其国战在即;”

    “再有轻言换将者,便莫怪朕以动摇军心、蛊惑人心,居心叵测降罪!”

    丢下这么一句杀气腾腾的话,刘荣便猛然一拂袖,阴恻恻在殿内扫视一周,旋即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后殿方向而去。

    而在刘荣离开之后,殿内百官公卿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有一个人站出身来,提醒大家接下来该干什么。

    “陛下如此少年热血……”

    “咳咳咳;”

    “这,可如何是好啊?”

    ···

    “胡蛮势强,陛下为何不暂避其锋芒,休养生息,以待将来?”

    “万一大战,更是是决战将起……”

    “岂不就是在赌国运嘛~~~”

    “唉!”

    意识到刘荣不再会像太宗皇帝、孝景皇帝那般,以和亲稳住匈奴人,争取发育时间作为方阵,有相当一部分老臣捶胸顿足,为刘荣的年少轻狂感到一阵焦躁。

    也有人忧心忡忡的低下头,考虑起此战结束之后,该如何为刘荣把屁股擦干净——在确保刘荣不堕天子威仪的同时,有尊严的同匈奴人再行和亲。

    毋庸置疑的是: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刘荣今日的强硬,只会成为日后,边墙战败时,刘荣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刘荣今日有多强硬,彼时的巴掌落在脸上,便会有多疼。

    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边墙的程不识,根本无法在匈奴右贤王手里讨到便宜;

    每一个人都坚信:战争结束之后,匈奴使团还是会趾高气昂的来长安,耀武扬威的羞辱汉家君、臣一番,然后带走一位娇滴滴的宗室女,以及一大批草原上的稀缺物资。

    没人把刘荣的威胁放在心上;

    几乎没有人,将刘荣那句‘不许再提和亲’放在心上。

    却不料朝议结束之后当日,改名为大理的原廷尉属衙,便开始了一场六百石起步,上不封顶,且专门针对朝中公卿百官、功侯贵戚的缉捕行动。

    究其原因,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不尊天子诏谕’六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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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温室殿。

    那场供刘荣龇牙,在朝堂之上亮出自己爪牙的朝议,已经过去了足有十余日。

    边墙战事焦灼;

    匈奴人没能跨越朝那塞,程不识也没能减小本部将士的伤亡。

    短短十数日,朝那塞近万守军,死伤者便也将近四成!

    若非车骑将军郦寄的一万援军感到,朝那塞怕是都撑不到战争爆发后的第五日,便要宣告破碎。

    而在朝堂中央——在那日的朝议结束之后,刘荣便授意诏谕,开始了一场范围极广、打击力度极大的抓捕行动。

    旨在将那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软脚蟹关进诏谕,免得动摇长安人心。

    一开始,赵禹三日一朝未央,向刘荣汇报抓捕了多少千石以上的‘重臣’;

    短短数日之后,赵禹开始每日一朝,向刘荣汇报哪位比二千石有嫌疑、哪位真二千石有实证。

    到最近几日,倒是没有多少长安朝堂的朝臣百官、功侯贵戚下狱了。

    但看着手中,那份写满关东郡国官员的缉捕名单,刘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饶是早知赵禹是个要政绩不要命的狠人,也不免一阵眼皮狂跳。

    “梁内史……”

    “韩、安国?”

    面色颇有些古怪的一问,却见赵禹面色淡然的点下头:“梁国内史韩安国,于岁末奉诏入京述职,至今都未曾离去。”

    “前日晚间,韩安国受邀参加平阳侯府的酒宴,酒后狂言:陛下年少智短,不知和亲之内外缘由、利害;”

    “平阳侯不敢多言,当即命人送韩安国回府,韩安国却仍喋喋不休,直言此番——乃至二十年内,汉家皆当行和亲安胡之策。”

    “韩安国还说:若二十年内,汉匈果真决战,则我汉家,几必败无疑……”

    听赵禹说起韩安国获罪下狱的全过程,刘荣只不由得陷入一阵漫长的呆愣之中。

    许久,才怪笑的摇摇头,负手叹息道:“死灰复燃吗……”

    “嘿;”

    “逃不过的宿命啊~”

    ···

    “走吧;”

    “随朕,去看看我汉家日后的大农令。”

    “——快些。”

    “朕,可不想错过那‘死灰复燃’的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