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墨水 作品

第1319章 行于姜水时

凡人的眼,无法既看前,也看后。

 修士的神念可观四面八方,但却罕有人可同时观测过去、当下、未来。

 天人第三门者可观尽古今未来,却也难以一步踏出,同时踏在过去、当下、未来三条时间线上。

 而要令真我三向而动,既前进、又后退、更不动,则大概只有将【物化】修至极致的人可做到了。

 逆樊的道充斥着谎言,一切行为皆不可信、不可不信,难以区分误导和欺骗。

 即使是彼岸着书人也时常难以理解,这蝴蝶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做什么...

 盖因着书人亦需要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来构建逆樊的行为逻辑,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想象亦不过是观测轮回的方式之一。人之想象,始于灵感,成于创造,囿于理解,取天地万物为灵感源泉,以一身所学为创作基础,如此这般想象出来的东西,即使再超出人之常识,却仍旧在轮回宿命的常识范畴,区别只在于何人能够理解此等常识。

 对八荒轮回而言,一切观测行为,皆在轮回序列中,观测本身便是影响结果的因素,很多时候,观测到的结果是什么,取决于观测者是谁...一千个着书人笔下,必也有一千种蝴蝶,真真假假的故事,谁又敢说自己写的是真蝴蝶、假蝴蝶,谁又敢保证是自己在写蝴蝶,而不是在被蝴蝶写...

 【是我在创作蝴蝶的故事吗?还是蝴蝶在借我之手,于彼岸中虚构一段故事,追寻一种可能?】

 【他存在吗?他不存在吗?】

 【我写的故事漏洞百出,因果混乱!我看不懂!看不懂!】

 【我名兰陵笑!三岁学诗,六岁学经,十二岁名震皇城,十六岁后却时时梦到一蝶,令我茫然!我为当世大儒,修经治典,自问明悟人伦,但却总有被这天地束缚之感!年迈告老辞官,教化学子;闲时着书自娱,取名《金瓶蝶》。初时只当作话本来写,欲写些才子佳人的情事,然,此书越写,便越不受我控制!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推动着我,引我思维,赐我灵感,令此书情事减少,反令那诡谲算计变得更多。】

 【写到四十二章回后,感应空前加深,似有一双眼睛隔着笔墨注视着书中的一切,等待看我如何书写第四十三章!那感觉令我恐惧,遂不敢再执笔。我终日不食,终夜不寝,只坐在书案前,看自己写过的东西,越看越令我陌生!这哪是什么话本,分明难懂如四十二章经!】

 【我翻开旧作去查,越看越是茫然,于茫然处却反而看清,书中根本没有年代,只有混乱因果!通篇写着“智魔”二字!】

 【可笑,可悲!我为凡人,为常识所限,却欲理解不可言、不可知、不可思之事!入魔的不是蝴蝶,是我,是我啊!哈哈哈哈哈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蝴蝶的故事我写不出!写不出!若能写出,必是假的!你找错人了,找错了!不要害我,不要杀我!我不是兰陵王,我是兰陵笑,兰陵...笑...】

 “哎,又疯了一个。”满智似有感应,叹息道。

 他能观测彼岸,故而知道彼岸之中曾有无数人机缘巧合下,观测到了尘岸的因果。

 亦有许多厉害的着书人,成功将所观测到的东西记录了下来。

 诸如《三神国演义》、《平天水浒传》、《仙祖石头记》、《苍茫释厄传》、《红尘山海经》、《智斋志异》...

 但也有许多人因观测到了过量的因果纠缠,大脑过载,陷入癫狂。似兰陵笑这样的着书者,满智早已见过太多。

 尘岸之中有许多复杂的因果纠缠,蝴蝶的因果便是其中之一。

 只说那蝴蝶搞出了一千多间太一梦的因果纠缠,便是逆圣都难算尽,彼岸凡人又如何算得尽?

 即使含糊掉当中大部分因果,仍有疯癫的可能。

 已有太多着书人写不出第43章蝴蝶话本,直接疯掉了...

 “安息吧,兰陵小友...往后余生,再莫乱写些智魔了...”一方界中,满智自言自语,似在哀悼某个名叫兰陵笑的彼岸着书人。

 但却得不到回应,盖因兰陵笑已然疯癫,如何观测得到满智的言语。

 “但也有一些疯子,硬是写了1319章还在写,当真不知进退,怕是疯到了极致。”见兰陵笑没有回应,满智复又自语,这一次却不知在和谁对话了。

 “世间之事,重在取舍有度。你明明做不到,却偏要勉强,偏要追寻一个结果,如此只会伤筋动骨,苦果自尝。你当你是谁?和那兰陵笑相比,你既不特别,也不出众,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人家三岁学诗,六岁学经,十二岁名动皇城,而你,三岁玩泥巴,六岁掏鸟蛋,十二岁数死早,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写出兰陵笑写不出的因果?”

 “你已写了多少年?你,写完了吗!写得出吗!世有通天大道,你,为何不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弃此书,自有其他无尽选择可选,你何苦偏要写这只蝴蝶...你写老夫也行呀!”

 【没人想要看你。】

 “?”

 “不可能!老夫不信!老夫的彼岸粉丝不可能那么少!”

 “这样,你试着写一写我,我给你看一些蝴蝶不给你看的东西。”

 【?】

 【你会给我展示什么?】

 “若没有老夫相助,你是写不出真执魔的!只能写下满篇蝴蝶的谎言!”

 “我本欲算计...本欲相救蝴蝶,蝴蝶却跳出了我的布局,和那紫薇打出了一千次方的因果纠缠。此事无改于宿命轮回,却会令我的计划落空。如此一来,我便只能亲身进入太一梦,去找蝴蝶谈谈了。只不知,他肯不肯与我合作...”

 【他正在太一梦内闭关成帝,怕是没有心情见你。】

 “哦?你这消息竟比我还灵通,怕是那蝴蝶暗中散布因果了,否则以你凡人双眼,如何知晓此事?但蝴蝶必也考虑到你会被我套话的可能,所以,即使你写了执魔,是此书作者,在此章节前,你定也不知蝴蝶真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闭关成帝?定是在骗你,再借你之口骗我!但也定然不是全骗,毕竟三真七假才是谎言的黄金比例...”

 一听此消息,满智瞬间循其线索,推算出了不少因果,诸如水帘洞、食死徒之类,但却不置可否。

 “太一梦内本已凶险,如今的蝴蝶斩了紫薇,愈发非同小可。一旦进入太一梦,我便只能全神贯注,不可观测彼岸,无法和你交谈。所以,道友可还有更多蝴蝶情报相告?若肯相告,老夫赐你一场造化。”

 【没有。】

 “呵,现在倒知道要守口如瓶了?也难怪蝴蝶肯让你写出这般多的章回了。”

 “但你无须如此慎重,你的一切慎重,于蝴蝶而言不值一提。他敢让你知晓的因果,便不惧让你泄露。”

 “你既不愿说,老夫也不强迫你,只这造化却是不能赐给你了。”

 【你的造化,我不敢要。】

 “呵,你很懂嘛!宿命馈赠的所有礼物,早在暗中标注了价格,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不需要代价的。本想送你一个【码字就变强】系统,又或是送你一个【神级首富系统】,但你既有如此觉悟,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

 【...】

 【满智前辈,其实你是个好人,我从前误会你了,所以可不可以...】

 “嘿!风太大,听不到,下次再聊!”

 言罢,满智施展起神通,周身顿时生出重重青铜、黑火之影,竟直接从自己的一方界内,打开了进入太一梦的道路!

 此事过于匪夷所思了,只因如今的太一之轮早已毁去,群圣诸逆根本干涉不了太一轮内的因果!

 唯有满智,不仅能将宁凡送进太一梦,自身更是能够随便进入,出入太一梦时,竟如回家般容易。

 “你的比喻用错了...回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蝴蝶,如我,如世间许许多多的流浪者...”

 满智最后一次对彼岸之人说道,而后跃入太一通道。

 满智进了通道,却将得了他元阳好处的天河猪留在了一方界。

 那天河猪起初只是寻常修为,但得了圣人元阳,自是修为大涨,立地成仙,已有仙王道行,却不知为何,仍旧无法化形为人。

 虽无法化形,目光却有着极高的灵智与情愫。

 她看着满智跃入太一梦的背影,露出担忧之色,虽是露水之欢,但她总觉得,自己应不是第一次与满智欢好。

 并不排斥与他相逢,亦不排斥与他春宵一度。

 不惧对方的圣人修为,却爱对方的宽阔臂膀。

 更恨自己为何貌丑为猪,怎配得上那般良人。

 不理解那般聪明智慧的满智,为何算不到自己会有元阳一劫;又为何堂堂圣人遇到劫数,身边竟连个女弟子、女信众都寻不得,非得找她这头猪...再不济,随手自时光长河捞出一位暂用,也好过她不是...

 为何,偏偏是她...

 真是个呆子...

 ...

 满智字字句句在骂着书者是痴人,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痴人。

 除了太一之轮的旧主,他是世间最该轻易进入太一之轮的人,也是最不敢进入者。

 此地除了是夺灵战的战场,更封存着八荒范围的诸多秘密,莫忘了星空巨蚕除了口衔太一轮外,体内更藏着一片神墓,埋葬着无数往事。

 那些往事中,便有他的部分,不堪回首,不愿被任何人触碰。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会给人带来痛苦。

 满智害怕撕开这些尘封往事,但蝴蝶或许很感兴趣。

 蝴蝶若真打算和宿命一决高下,不可能对这些秘密无动于衷,毕竟这其中可是有【宿命】的情报。

 所以,闭关成帝,潜心苦练,皆是蝴蝶的谎言!他只是想让三界以为,他正为成帝而苦恼,引不下九五劫,却还在全力相争。

 他真的会乖乖待在水帘洞内闭关吗?

 除了能入洞探望的平天,谁都不知道他在洞内做些什么。

 “麻烦了,依照从着书人口中套出的因果,则那蝴蝶至少已在水帘洞内闭关了十七次。什么九五劫这么难引,需要十七次闭关!他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入侵了神墓十七次,真是疯子!我令他进入太一梦,只打算以一场造化和他交易,他倒好!毁我布局不说,更妄想侵入到太一梦的最深层梦域!”

 没办法,只能一路寻过去,看看蝴蝶到底在做些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