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京
庾琛看完《备雨潦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夜观天象?梁王也信这个?
片刻之后,他遣舍人去诸衙通传了一下。
不一会儿,大农殷羡、尚书令裴邈、田曹尚书王玄、左民曹尚书枣嵩、材官将军庾亮等人纷纷前来。
庾琛让人将《备雨潦令》给众人传阅,又道:“时近五月,诸郡情况如何?”
“河南雨水稍多,却不碍事。”殷羡率先说道:“濮阳、荥阳雨水最多,济阳、陈留次之,梁、陈、汝南、南顿、新蔡、汝阴六郡则与去年相仿。”
“河北确实多了不少,以上党、太原、乐平三郡为最,河内、汲、顿丘、阳平四郡与濮阳、荥阳差不多,魏郡、新兴也就比往年多了一二场雨,平阳尚未收到奏报。”
庾琛听了,刚刚闭上的眼睛就睁开了。
看样子,这场雨主要下在并州及河北北部,大河沿岸算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
“梁国之外呢?”他不由得多问了句。
“听闻幽州雨势不小。”王玄说道:“常山、中山、高阳、河间、博陵等郡同样豪雨如注,不少田被淹了。百姓纷纷掘开田垄,以免毁坏庄稼,似乎还可维持。”
庾琛点了点头。
那些地方不归他管,无需太过操心,但梁国二十郡却不可轻忽。
现在他完全相信有必要防范水患了。
目前尚未出现水灾,但天气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早做防范没错的。
梁王发这份命令,应该是他在巡视并州诸郡,发觉雨水偏多,再听到河北同样下了大雨,于是假托太史令之名,预测今年会有洪水,让各地早做防范。
想到这里,庾琛感觉有些头疼。
不是觉得烦,而是头真的有点疼,老毛病了。
也幸好这几年心宽体胖,看着女婿一步步起势,身体没衰弱得那么快。若十几年前真的去了江南湿热之地,怕是活不了几年。
“汝南陂池最多,须得有人去一趟。”庾琛的目光看向枣嵩,道:“台产,你遣人去汝南、新蔡、南顿走一走——唔,汝阴也要走到,看看陂池如何。若有不对,现在加固还来得及。年年打仗,征丁集夫,唉。此事不要拖,从速办理。”
“是。”左民曹尚书枣嵩应道。
此曹是后世户部、工部的集合体,陂池这种水利工程归他们管,枣嵩责无旁贷。
最早的梁国十郡之地,陂池、灌渠还是狠狠整饬过一番的。因为搞得太狠,庾亮还在汝南激起过民变。
后来陆续加入的五郡,就不如老十郡了,但也不差。
最让人担心的是去年新加入的五郡,那是真的问题重重。
战争和民生,可以同时进行,但也会相互挤压,核心就是对壮丁民力的争夺。
没有办法。
“元规,梁宫已经停建,你左右无事,跑一趟平阳五郡吧。材官将军本就有征发民夫修缮道路、园囿、陂池之责,名正言顺。”庾琛顿了顿,又道:“梁宫一些收尾之事,交给材官校尉、少府就行了。”
“是。”庾亮没有推托,应下了。
梁宫是停建了,但不会一点事都没有。
修了半拉的屋舍要不要紧急完工?
木料要不要妥善存放?要知道,刚采伐的树木是没法用的,一定要长时间阴干才行,有的木料甚至要花好几年时间阴干,一旦被雨淋湿了,问题很大。
另外,如果真下大雨,有些排水沟最好提前挖完,免得淹没城池。
“洪乔,诸邸阁最好清查一下。”庾琛又道。
“仆会差人巡查的。”殷羡拱了拱手,道。
“唉。”庾琛最后叹了口气,道:“弄不好又要赈灾了。皇天不吊,黎庶倒悬,苍生何辜,遭此大劫!”
众人闻言无语,灾害怎么没停过呢?
“天厌晋德啊!”众人嗟叹声中,尚书令裴邈突然说道。
众人再度无语,谈正事呢,你怎么突然拍起马屁来了?
“晋至今五十余年矣,地震二十四次,长安、洛阳各震一次,历朝历代可有如此之多的?”裴邈说道:“太康九年(288)四月,长沙等八处地震。七八月间,地又四震,其三有声如雷,简直骇人听闻。”
“山崩十一次。杀人最多者,乃元康四年(294)五月寿春山崩,洪水出,城坏,地陷方三十丈,民家陷死无算。一个月后,寿春大雷,再次山崩地陷……”
晋惠帝元康四年,全国共有蜀郡、上庸、居庸、寿春四地发生六起地震、洪水、泥石流,死的人不知凡几。
地方官报上来三次“地裂”、“水出杀人”。
“三十余次水灾,二十二次大水,暴水三次……”
“裴公,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裴邈还待再说,王玄突然问道。
“老夫闲暇时在写《五行志》,故深知国朝灾患之重,远甚汉魏。”说完,裴邈叹道:“如此严重的灾患,老夫亦难解其间道理,或许真是天厌晋德吧。”
这么一说,众人也有些相信了。
说实话,曹魏灾患比后汉重,大家都知道,同样也知道本朝灾患又甚于曹魏,但严重到这种程度,却有些骇人了。
司马氏或许得国不正,但犯得着这般惩罚么?苦的都是天下士民啊。
要不——劝进梁王?
就在气氛有些诡异之时,庾琛咳嗽了下,道:“尔等罢散吧,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