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许多风景的兔子 作品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文章,小人物

    为了争夺信众,三方在川甘青藏交界处明争暗斗不休,这种斗争从元时起一直延续到解放前,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公家的镇压之下,批斗的批斗,还俗的还俗,住牛棚的住牛棚,多大的在世神仙都得夹着尾巴老实做人,这争斗才算止息。

    可如今眼看着天时大变,无论是中原正道大脉还是藏边密宗都蠢蠢欲动,准备入世搏名求取财势,川甘青藏交界争斗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跑去藏地显技称神,很可能成为争斗再起的引子。

    所以,我没接他这话头,转而说:“我在京城的事情办完了,这就会回转金城,还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让我捎回去吗?”

    赵开来思忖片刻道:“尘音道长必须得上京学习,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去保护她,不过江湖术士的鬼域伎俩,就得靠你了。”

    我摆手说:“你不用派人来,把京城这边安排明白就行。陆师姐的行程不用你担心。”

    赵开来便道:“那就拜托了。我知道黄仙姑托你照顾尘音道长,但尘音道长成功上京学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所以这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能让你说出欠人情来可真不容易,那我可就记下了。今日兴尽,就到这里吧。”

    我笑着将他面前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夹起牛皮纸袋,哼着“朝花夕拾杯中酒”的小调,晃着步子走出羊蝎子馆。

    接下来,只需要把两个小尾巴收了,就可以打道回府,进行下一步了。

    入夜,我先去寻了卓玉花。

    她租的房子离巴黎风情不远,步行不过二十分钟。

    简单确定了她所在的楼层后,我顺着外墙爬到窗口上方,自上而下探头观望。

    宽敞的三室一厅,所有房间的灯都打着。

    卓玉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大晚上的,她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时髦的花裙,耳环手镯项链齐全。

    电视上正放着一部极闹腾的搞笑香港电影。

    可卓玉花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准确的说,她的眼神空洞呆滞,根本没在看电视。

    直到电视屏幕一片雪花点,她依旧一动不动。

    黎明时分,我顺着外墙下来,就在街面上吃了早餐,然后进入卓玉花出租房所在楼里,打开她家房门,走进屋里。

    卓玉花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弹。

    我没惊动她,径到卧室躺在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

    卓玉花仍然坐在沙发上没动。

    花园子出身要练静功,大成者能坐冰火而不动,一天一宿不晃。

    卓玉花这静功是大成了。

    约莫午夜时分,突然门锁轻响。

    房门打开。

    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虽然已经韶华不再,却依旧风情万种。

    门外还有两个人没进来。

    呼吸沉稳绵长,都有正经功夫在身。

    中年女人走进客厅,坐到侧面的沙发上,歪头看着卓玉花。

    我拉开门,走出去。

    门左右各站了个精壮的年轻男人,看到我出来,都是一怔。

    我冲他们一笑。

    两人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

    我转回屋里,掩好房门,正听到卓玉花招呼道:“干娘,你亲自来了啊。”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说:“花儿,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走,离着京城远远的。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国内呆不住,还可以出国,以你的本事,到哪儿都不缺这一口饭吃,何苦非要呆在这里等死?”

    卓玉花道:“干娘,我打小跟你学艺,你没必要跟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跑?我能跑得掉吗?看到那瓶子里的东西,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参合进江湖神仙的争斗,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哪个能有好下场?我跟你在欢场卖笑了十多年,做皮肉生意,迎逢讨好,人人都瞧不起,不想临死也没个人样。

    既然是你先来了,那我的死期也就到了,我不求别的,也不会反抗,只求你给我个最后的体面,别弄乱我了的妆发打扮。”

    中年女人问:“还有谁会来?你在指望着谁来救你?”

    卓玉花摇头说:“别问。”

    中年女人却嗤笑道:“花儿,你是我养大的,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卖肉的却总想上个台面讲究,白瞎了那么大的奈子长身上,一个像样的恩客都拢不住。

    现在你跟我装什么高深?真要有人能来救你,你还犯得着在这儿等死?花儿啊,就你这点道行,想唬住我,差远了。

    你也别怪干娘心狠,实在是你朝过那位神仙的面,如今露了相,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陶老爷要抓你,那位神仙也不会放过你,再落他们谁手里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干娘亲自来,是心疼你,不想你遭罪。你就乖乖上路吧,”

    她摸出个白药瓶放到茶几上。

    “安定,一百片,吃了睡过去就完事,不遭罪,也算全了咱们娘俩这些年的情份。”

    “干娘,你也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为了攀上那位神仙,我们姐妹也不会因为这事丢了性命。

    不过算啦,你养我们,本就是图我们给你赚钱卖命,如今算是真正把命还给你了,咱们恩怨两清。

    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再见了,不然的话让我认出来,我一定弄死你。干娘,我最后送你一句话,别让那神仙给迷了眼,咱们花园子出身,下九流里的下九流,别管面上多风光,底下一样没人看得起。

    你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那位神仙?在他们这些江湖神仙眼里,我们这下九流就不算人!不想这么快死,你赶紧想办法脱身吧。”

    卓玉花说着,就去拿药瓶。

    她的手僵在半空。

    药瓶不见了。

    因为已经到了我手里。

    中年女人也注意到了,脸色大变,霍然起身,手放在后腰上处,四下张望,喝道:“谁?出来!”

    卓玉花也转头观察。

    我当着两人面走过去,坐到另一侧沙发上,这才招呼道:“别找了,我在这里。”

    两人都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同时转头看向我。

    卓玉花立刻叫了出来,“你!”

    原来如死灰般的神情终于松动,露出了几乎要哭出来的激动。

    “是我!”我点头道,“坐下说话吧。”

    卓玉花看向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神情挣扎,却无法抵抗,不由自主地老实坐回到沙发上。

    她张嘴想说话,可嘴唇刚一动,就牢牢地重新闭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卓玉花嘴唇哆嗦了两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赶紧胡乱抹了两把,却把粉底眼影都涂花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我原以来您来不到这么快。”

    我说:“你应该是以为我不会来吧。”

    卓玉花默然片刻,说:“您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可能为我这样下九流的花园子千里奔波一趟,不来才是正常。”

    我摸出那枚大钱,抛过去。

    卓玉花一把抓住。

    不等她看,我便问:“花,还是字?”

    卓玉花手指轻轻挪了挪,肯定地道:“花。”

    我笑了起来,道:“不,是字!”

    卓玉花摊开手掌。

    掌心的铜钱,果然字朝上。

    卓玉花愕然,道:“我明明摸着是花。”

    我说:“再给你个机会,合上手掌重猜。”

    卓玉花不明所以,合上手掌,看着我,道:“字。”

    我说:“是花。”

    卓玉花摊开手掌。

    花。

    她的表情变得惊惧。

    我知道她想岔了,便道:“我说出的话,没有不作数的,这大钱也从来不随便送人。既然送了,答应过的就一定作数。只要收到大钱,别说千里之遥,就算是万里之遥,我也一样会能及时赶到。”

    卓玉花神情复杂,紧咬着嘴唇,道:“可我只是个下九流的花园子……”

    我说:“仗义多是屠狗辈,我从来不觉得下九流就不是,只有不干人事的在我这里才不算人。你在金城见我两次,都愿意挺身而出,这就是你的善缘。把大钱收好,还能再用一次,有事拿着来找我,我不在,给其他同门也行。不过有一条,只认大钱不认人,丢了送人了就是这善缘尽了,轮不到你来用。”

    卓玉花说:“我跟捎话那人说了,您要是能来救我,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

    我说:“你去白云观附近租个房子住下,等九月份的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做事。”

    卓玉花不安地说:“我打坏了陶老爷供了聚财的小鬼,陶老爷不会就这么算完,我怕在京城呆不下。”

    我说:“陶明亮你不用担心。”

    卓玉花又说:“安排我们做事的那位老神仙怕也不会留我活口。”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转头看向中年女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女满脸的挣扎抗拒,可一张嘴就老实说:“我叫何红,大家都叫我红姐。”

    我又问:“让你安排人去偷陶明亮东西的,是谁?”

    何红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嘴上却说:“他叫季保常,是台湾人,跟着台湾商人鲁美辉来这边的。

    鲁美辉也搞了个夜总会,离着巴黎风情不远,投了很多钱,还是从香港请的风水大师来设计的聚财风水局,可开业之后,生意一直很冷清,鲁美辉便又找那位风水大师来看情况。

    那位风水大师看过之后,说风水局没问题,问题在于巴黎风情的老板不仅有风水局,还供了招财聚宝的小鬼,把周遭的财运都给吸走了。

    想要生意有起色,要么接受巴黎风情老板的入股控制,借他的财运一起赚钱,要么就是想办法把那供奉的小鬼偷出来,不让巴黎风情的老板继续吸取周边财运。

    鲁美辉就托季保常来办这事。

    季保常在台湾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师,精通五鬼搬运术。

    本来他想用五鬼搬运术来偷这供奉的小鬼,可使了几回都没能成功,甚至都没能找到那小鬼在哪儿。

    后来他掐指一算才知道陶明亮身边跟着内地的高人,五鬼搬运术被人家给制了,不能起作用。

    可季保常已经答应了鲁美辉,不敢说他做不了,就联系上了我,想借我手下的姑娘在巴黎风情上班的机会,把供奉的小鬼偷出来。”

    我怀疑地问:“他能跟你把事情说得这么细?”

    何红虽然仍控制不住嘴,表情却变得骄傲起来,“跟老娘上过床的,没一个不恋着不肯走的,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能守得住秘密。他不光把所有事情都讲了,还答应事成以后带我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