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面具


 同一时刻,神灵略带惊奇的心音响起:“原来这种难受的感觉,就是‘生病’啊。”

 神灵与松山同寿,伊路是不会生病,但他看过勇者的笔记,他知道病人需要睡觉,还需要得到照顾。

 66:“……”

 伊路捏了捏自己高热的皮肤,略有些惊奇。

 难受,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66弱弱的提醒:“伊路大人,珀西来了,在门口。”

 伊路捏着额角:“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站不起来。

 珀西已然发现了家中的不速之客,昨日救下的酒保正坐在他的桌前,桌面上摆着餐盘和酒器,但这并不是让珀西最意外的,他的视线掠过花园,凝在了其中某几朵花上。

 精灵是自然的宠儿,天生能感知草木的情绪,现在,他花园里死气沉沉的几盆花纷纷散发着“坐立不安”“奴颜婢膝”和“低三下四”的谄媚情绪,整片花园都躁动起来。

 “……?”

 珀西强行将注意力从花卉上回来了,他不动声色的将黑袍扣的更紧,哪里有一处深色的污渍,像是血液浸透干涸的痕迹。

 珀西将这痕迹掖到不易察觉的地方,旋即迈步进屋,他越过伊路,将弓箭放上墙壁,冷淡道:“先生,我应该说过了,我这里并不欢迎你,请离开吧——”

 “咚——”

 珀西话音未落,更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手臂支撑不住,神灵咚的倒在了桌子上,额头与木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珀西的后文被迫咽在了嗓中,

 66手忙脚乱的飞过来,绕着伊路团团转:“伊路大人?伊路大人?”

 珀西明显愣了片刻,他上前两步扶捡回来的青年,隔着手套,手指触摸到青年的皮肤,明显泛着高热,对方铂金色的头发挂着冷汗,脸颊泛着病态的薄红,正虚弱无力的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酒瓶:“没事,那个,我给你带了一瓶酒,很贵,记得喝完……”

 他特意挑了店里度数最高的,惦记着把精灵王灌醉,扒衣服看死气的情况。

 珀西垂眸,看见了青年带来的酒。

 酒封在黑铁制成的酒壶里,用羊皮做系带,酒香醇厚,是酒馆里价格偏上的酒。

 以青年当酒保的工资,这酒算得上奢侈。

 酒壶旁边则是两盘下酒用的佐菜,黑胡椒腌制过的熏肉和芥末蛤蜊,同样好好摆在盘中。

 精灵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太过荤腥,以精灵王的眼界,看惯了松山的丰饶富庶,也看不上镇子酒馆里的食材。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特意给珀西带东西。

 他将酒瓶和菜从桌上端起来,锁入柜子,伸手搀扶桌上的青年,垂眸:“我带你去看药剂师。”

 镇子里没有正儿八经的医生,只有几个药师,用些物理降温的方法,算作治病。

 伊路拂开他,蹙眉:“不用,我心里有数,你先把酒喝了。”

 珀西不肯喝酒,黑袍裹的什么都看不到,他这烧岂不是白发了?

 神

 灵不会死()?(),

 最多发两天烧()?(),

 况且伊路看过勇者笔记?()????????()?(),

 他知道镇上医生的治病方式很狂野。

 这个时代()?(),

 人族的医学理论还在蒙昧阶段,医生们很有“创新精神”,他们热衷于放血,催吐,水蛭吸血,甚至更离谱的用咖啡和烈酒灌肠,伊路没有尝试的兴趣。

 他不配合,珀西又不敢下重手,面前的青年矜贵漂亮,依然是酒保打扮,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皮肤是不怎么见过太阳的冷白,似乎稍微用力就会泛红。

 对精灵族来说,人族是很脆弱的种族,就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水,对精灵而言无足轻重的伤病都可能夺走他们的生命,珀西不敢去赌。

 于是两人僵持着,谁都没动作。

 伊路扶住胀痛的额头,率先问:“好吧,怎么样你才肯喝我的酒?”

 珀西沉默着立在桌边:“……你先去休息,我去给你弄点药。”

 精灵族懂得草药,虽然人类和精灵对草药的耐受度截然不同,珀西也从未给人类开过药,但也可以试一试。

 伊路看他:“我去休息,你就喝酒?”

 除了灌醉,伊路确实不知道如何扒精灵王的衣服了。

 珀西沉默了片刻。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会喝酒,可青年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要他品尝美酒是全天下最要的事情。

 珀西:“……嗯。”

 青年这种人,他应付不来。

 “早说。”伊路也很想睡觉,他虽然没有生过病,但困倦是身体本能,现在卸了力,立马东倒西歪起来。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往旁边一歪,倒在了精灵王的身上。

 ——他是母神嘛,站不稳让自己的造物扶一下,多正常的需求。

 珀西之前都愿意整夜整夜给他弹琴,靠一下而已,珀西不会介意的吧?

 但是那一瞬间,精灵王浑身僵硬,站成了一根修长的杆子。

 珀西显然很不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在精灵族没有人这样亲近过他,在人族更没有,他像是夜里的一道影子,早已习惯独行,现在皮肤骤然接触到另一个人的温度,便炸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扶住伊路,试图拉开距离:“先生……”

 伊路慢吞吞:“可是我站不稳。”

 珀西垂眸,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他分担了青年的大半重量,将他带到了卧室中。

 伊路仰面瘫倒在床上,恰好给稻草戳中了腰肉。

 ……硬,好硬,好硬的床。

 伊路心道,等回了松山,他非得给珀西翻个旧账,让生病的母神睡硬邦邦的木板床,这得是个什么罪过。

 他漫无目的想着,珀西则转身离开,伊路撑着眼皮防止睡着,就等精灵王把酒喝了,他去查看情况。

 可过了半个小时,珀西端着碗进屋,他依旧裹黑袍戴面具,连指尖也收在手套下,浑身没有半点酒气,倒是碗中黑漆漆一片,散发着难闻的苦涩味。

 伊路:“……”

 这个碗里的东西,大概是药。

 精灵偶尔也会生病,伊路在母树树冠上眺望河谷时,曾不止一次看见过精灵们喝药。

 他们往往愁眉苦脸,一张或俊美或可爱或漂亮的脸皱成了包子,而后捏着鼻子,视死如归慷慨就义般,将乌漆嘛黑的药液一口灌下,露出被苦到了的表情。

 树冠上的生活有点无聊,伊路看精灵找乐子,每回看见他们喝药都乐不可支,充斥某种“幸灾乐祸()?()”

 的情绪,但现在药液真的端到了他面前,伊路就一点也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