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三章 青年之死

 可现在,他却脸颊凹陷,看来憔悴而又佝偻。

 “今天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

 他摆了摆手,没能再说下去,但后续的事也不难猜出来。

 他们拆掉了后车座,准备好了担架,就要冒雨连夜把年轻人送去镇上医院抢救,可是滑坡却冲毁了山路……

 “操蛋!”

 王忠民低低骂了一声,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挑出根还能点燃的,旁边曾广文递过来一个打火机,问他匀上一根。

 王忠民便把烟收起来,从上衣兜里掏出那包软中华,挨个散烟。

 到了邵教授,他先是作势拒绝,可转手又接了过去,娴熟的点燃,但只抽了一口。

 “咳,咳,咳。”

 便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

 身边学生关切问候,他只是说“没事”,扭头看着车外茫茫大雨。

 许久。

 摁灭了手里香烟。

 “回去吧。”

 …………

 大约有一个多小时。

 车子抵达了山村。

 夜雨茫茫,山里也没灯光,瞧不清村子模样。

 李长安只是跟着邵教授他们钻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狭窄而又冗长,两侧尽是生满苔藓的残旧石墙,偶尔见着一扇门户,手电筒照进去,阴暗无人,年久失修。

 没有人声,没有犬吠,更没有家禽牲畜的动静,这座村子好像是死的。

 在死去的村子里,沉默的一行人抬着即将死去的青年,通过逼仄曲折的甬道,步入茫茫更幽深处。

 这感觉糟糕透了。

 但还好。

 没多久,一行人到了一个大院门前。

 大门修得很气派,飞檐画栋,王忠民小声介绍,这是村子的祠堂,保存相对完好,考古队暂时在这里落脚。

 一行人进了大门,穿过过厅。

 里面宽广。

 院里设有戏台,左侧厢房十分破败,停了许多棺材,有几副盖子半开着,钻出几丛杂草;右侧厢房和享堂则保存完好。

 众人进了享堂,村子没有通电,只能点燃煤油灯。

 亮光散开,映出堂上密密麻麻的神牌。

 青年就被安置在神牌前,风呜咽吹进来,灯光湿冷凄惨,但谁也没离开的意思,都在等着一个心知肚明的结果。

 李长安要来了医疗箱,婉拒了他人的帮助,只是又要了面镜子,处理起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

 这当头,曾广文与萧疏却起了争执。

 ……

 “要是我们快一点,就不会被堵在山里。”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开车慢了?!”

 “我没这么说。”

 “你话里就是这意思!”

 “好,对!就是这意思!你车开得不慢吗?半个小时的路,你一个多小时都开不完。”

 “我是为了安全。”

 “安全?这是在救命!你就是胆子小,你就是害怕!”

 “我是怕,那种山路,下这么大的雨,天又黑!哪个不怕?人家马春花不怕,是因为她是向岱安的女朋友,你呢?”

 “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你怕是不止想当朋友吧。”

 易宝华听不下去了。

 “眼镜儿,你胡说什么呢?”

 “难道我说错了?老易

,你也别舔了,人家宁愿冒着危险跟车,也不愿意和你留在村里,你舔不到的。”

 ……

 李长安包扎好伤口。

 抬头。

 王忠民在走廊抽着闷烟;邵教授缩在角落,捂着脸,佝偻得像团影子;马春花蹲坐在担架旁,脸埋进膝盖,一言不发;其余三人争吵愈演愈烈。

 道士不管他们,只是走到青年跟前。

 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漂亮的丹凤眼,直直地对着房梁,灰败没有一丝神采。

 是的。

 他已经死了。

 李长安为他阖上双眼,低声默诵。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质问打断了道士的诵咏。

 马春花站起身,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

 道士早已心如铁石,平静回道:

 “节哀。”

 两个字像一句咒语。

 王忠民摁灭了香烟,邵教授离开了角落,三人也停止了争吵。他们回到担架旁,环绕在青年身边。

 马春花看着沉默的众人,神情有些慌乱,她捋起凌乱的头发,努力笑着:

 “你们怎么都这副样子呀?岱安他没事,他只是累了。”

 萧疏担忧地牵起她的手。

 “春花……”

 “不用太担心。”

 她却一把挣开。

 “岱安的伤是很重,但在这里,就在这村子里,还有一样东西能够治好他。”

 见她越说越离谱,邵教授皱起眉头。

 “春花,岱安他……”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去世了!世上没有东西能够救活一个死人!”

 “不!”

 马春花猛然转身,死死盯着邵教授。

 “老师,你忘了吗?为这个东西,你找了大半辈子;为了这个东西,你把我们带到这个山沟沟;为了这个东西,岱安受了这么重的伤。”

 邵教授脸色越来越难看。

 “马同学,你在胡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嗤嗤”笑了起来。

 夜风摇动灯光,光影在向岱安惨白的脸上拉扯出各种表情。

 她轻声呢喃:

 “返魂砂。”

 她兴奋大笑:

 “返魂砂!”

 她声音越来越高昂,越来越尖锐,最后歇斯底里的尖叫在这荒村夜雨中回荡。

 “活死人,肉白骨。”

 “返魂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