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三章 红茅市





    就瞧见一头橘“猪”从天而降,“哐当”一声砸在刚上桌的烤鱼上。




    立时,杯盘打落,油脂四溅。“咔嚓”一下,塑料桌子落了个四分五裂,两瓶山城砸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绿色的玻璃渣里浮起白色的沫来。




    李长安有些没反应过来,瞧着塑料、汤菜渣滓里,一动不动的那圆滚滚的毛团子,好半晌,才伸出手指一戳。




    “喵。”




    就见着这货炸起毛来,叼起半截鱼尾巴,嗖的一下蹿了个没影。




    “呃……”




    道士瞧了瞧地上的烤鱼,又看了看懵逼的服务员,再瞧了瞧裤衩上的大团油污。




    他哭笑不得地抽出几张抽纸,一边擦拭,一边心想:




    这啥情况?




    不想,立马就有人告诉他是啥情况。




    只听着一个高亢如同唢呐,尖利好似铁钉刮玻璃的女声在楼上暴起。




    “你们这些舅舅曰出来哩烂皮眼儿,都给老子滚,滚出去!老子就是摔死它也不得卖给你们!”




    同时,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想要争辩几句。




    然而……




    “我……”




    “沃曰你屋仙人板板!”




    “你……”




    “你妈卖老麻批,你老汉儿卖皮眼儿……”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没一阵。




    在疾风骤雨一样的乱骂里,几个人狼狈从楼道里逃出来,其中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瞧见了袁啸川,嘴角一咧,凑了上来。




    “哟,这不是袁队长嘛?喝酒哦?”




    老袁斜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这人也不生气,笑吟吟瞧向了李长安。




    “这位兄弟是?不介绍一哈。”




    说着,递来一张名片。




    李长安扫了一眼。




    “红茅酒业公关部经理杨三立”,名头还挺大。




    老袁见着,总算是给了回应,却没接过他的话介绍李长安,只是指着骂声不断的楼上。




    “你们怎么又来招惹别个?”




    “说啥子哦?哪里是招惹?”




    这杨三立赶紧为自己叫屈。




    “他们屋不是卖猫猫狗狗的吗?我就是上门来买只猫,照顾一下他们生意。哪里想得到,这送钱上门,还要挨骂哩!”




    这话刚说完。




    “拿起你们的烂钱给老子爬!”




    就见着,楼上哗啦啦飞下十来张钞票,纷纷洒洒满街乱飘。




    这下,就是袁啸川也看不过去了。




    “邹瘫瘫你发啥子癫?!”




    “老子天天发癫,月月发癫,年年发癫,你归儿管得到吗?有本事,把老子也送到五庙去啥!”




    “五庙?”




    李长安抱着手正听得津津有味儿,冷不丁听着个不懂的词汇,赶紧不耻下问。




    旁边,杨三立没事人似的笑呵呵回道:“以前有家精神病院。”




    袁啸川转头瞪了他一眼,他笑嘻嘻作了个闭嘴的动作,招呼几个同伙上车走人。




    而此时,不晓得哪家邻居老头被吵得心烦。




    “大晚上的,你声音小点儿,得不得行?”




    “小你妈卖麻批,你个老杂毛,卖批眼儿的,不守到你屋死老太婆抿乃乃,管你妈的闲事咋子?”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惹来了周遭邻居的一致声讨,这位女中豪杰倒也是个狠角色,愣生生来了个舌战群雄不落下风。




    可难免有些脾气暴烈,拙于口舌但长于拳脚的,“咚咚”上门砸得满楼响。




    可这位“邹瘫瘫”仍然半点没露怯。




    “敲!敲!敲!使力敲,给你归儿全家敲丧。”




    “来撒!反正我也不想活。弄死老子,你归儿跑得落?”




    “唉……”




    袁啸川捂住脑门,长叹了一口气。




    可一扭头,就瞧见李长安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浑然是把这污言秽语当做了小曲儿听。




    “你倒是不嫌难听哈。”




    “难听啥子?”道士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不是骂我。”




    “算了,懒得给你娃说。”




    老袁同志心累得慌。




    “今天就这样,吃不成了,事情明天有空再说。”




    说完,黑着脸上楼调解去了。




    这时候,旁边看足了热闹的老板抓起一把烤串。




    “串串还要不?”




    “啷个(怎么)不要?打包。”




    …………




    红茅是个小县城,繁华的街道就那么几条,离得远了,也就灯火渐暗,行人渐稀。




    如此一来,那些个拿着手机缀在你屁股后面的家伙就分外显眼。




    李长安冷不丁一个转身。




    后来跟了他大半条街的小青年差点没把手机给吓摔了,好不容易拿稳,却是冷汗直冒,嘴里张不开口,脚下迈不开步。




    李长安何许人也?




    哪怕是大裤衩子洞洞鞋,一手啤酒,一手烤肉,也难掩他身形矫健,一对眸光好似剑锋一样,杵得人遍体生寒。




    那小青年哆哆嗦嗦了一阵,忽然“灵基一动”,露出个僵硬至极的笑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哥哥,小哥哥,送你件礼物你要么?”




    道士闻言嘿嘿一笑,上下反复打量了他几遍,直瞧得他心里发毛,菊花发颤。




    这才默默把手里的烤串吃完,又把手在裤衩上蹭了蹭,就往小青年面前一摊。




    小青年顿时哭丧起脸,但在道士目光的逼视下,也只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但没挨着,手腕上一重,就见到一个装满吃剩的竹签、用过的纸巾的塑料口袋吊在了手腕上。




    “帮我扔一下。”




    小青年如释重负,忙忙点头撒腿就跑。




    “谢啦。”




    道士冲他背影招了招手,又抓起一根羊肉串,就着啤酒,晃进了小城夜色深处。




    但也在道士扭头的时候。




    街面上遛狗的地中海、对面发廊的老板、满街卖狗粮的情侣……形形色色各式人等却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机。




    可是,恰好一辆末班的公交车驶过。




    镜头下已然空荡荡丢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