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122. 第 122 章 婴儿的啼哭声

林容入城的消息,实在一刻钟之后叫人传进了宣政殿案头上的。

陆慎那时还没睡,披着衣裳在灯下批阅折子,因着今岁天大寒,京郊多冻毙之事恼火,不知瞧见了什么,忽地皱眉扔了笔。

面前候着的几位等着随时质询的外臣顿时大气不敢出,未待陆慎开口训斥,便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陆慎冷冷瞧着众人,正要发作,便见外面的小黄门推门进来,躬身禀告:“陛下,陆指挥使有折子奉上。”

说是折子,也不过是一二指来宽的小纸条,上面写的字迹很匆忙:“皇后娘娘一刻钟之前,乘一顶素色小轿,从南门入城。”

那米粒般的小楷,在陆慎瞧来忽大忽小,几有眩晕之感,他撑着桌子腾的一声陡然站起来,不自觉踱步,问:“去哪里了?”

幸好那小黄门已经提前细细问过那来回话的人,此时便答得出来:“是陶澎陶大人府上。”

跪着地众臣见陆慎沉着脸站起来,又来回踱步,具是大惊,只当陛下盛怒,吓得瑟瑟发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见他已经一阵风似地转身出殿了。

众臣跪在那里好半晌,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进来一个小黄门:“大人们先回去吧,陛下说了,此事择日再议。”

众臣子这才站起来,慢慢往值房去,心里都庆幸:大抵是北边的战事顺利,得了捷报,陛下这才没有发作。

陆慎骑着一匹黑马,不过带了三五个人,到陶府的时候,陶澎陶恕父子两已经门口等候多时了,这时候下起雪粒子来,打在庭院的花木中,皆是一片沙沙的声音。

陶澎陶恕跪下请罪:“罪臣陶澎、陶恕叩见陛下!”

陆慎翻身下马,也并不理这二人,径直往院子里走去。那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不过前后七八间屋子罢了,径直走去,经过一个月洞门,便见前面的厢房素白窗纱上,映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只那倩影对面还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不知两人说到了什么,正抚须长叹:“只怕此事极难!”

陆慎的脸色立刻极不好看起来,陶老大人跟上来,在一旁解释:“陛下,皇后娘娘从江南带回来几位名医,屋子里的这位是李先生。”他年纪实在大了,折腾了半宿,受了寒,说得几句话便小声咳嗽起来。

陆慎无言的挥手,命人都退下,忽又叫住:“你上书乞骸骨的折子,朕已经瞧过了,明年开春便回乡去吧。长子陶恕恩荫出仕,入工部员外郎。”

出仕不出仕,陶老大人这个年纪倒不大在乎了,只以这位陛下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的,当初江州之事,碍于皇后,投鼠忌器,没有发作,他也颇为悬心,如此平安归乡,那是最好不过的。

当下拉着长子跪下来:“臣父子颇多错谬,陛下宽宏,实不甚惶恐。”

陆慎挥挥手,从那月洞门过,十来步的距离,那素白窗纱上的倩影便越发清晰起来。

里间,林容伸手加了几块银丝炭到铜炉上,那暗红色的火苗不一会儿便明灭起来,她慢悠悠往茶杯里添水,那位李先生双手捧着茶碗:“娘娘,还是我来吧。”

林容摇摇头,接着道:“你说此事极难,这我倒同意。医家的药方向来敝帚自珍,倘若教会了旁人,岂不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学文不成,遂而学医,那还好些。乡下的郎中,向来只传本家,便是收徒弟,也形同买断了终生一般。这是这样办事,是大大行的。药方自己收着,传个四五代那还算好的,传来传去,遗失了的,不知有多少。”

那位李先生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是。”

林容接着道:“所以要汇聚天下的名医,在洛阳办学。我的身子越发重了,只怕后面要倚重先生,代为筹备。倘若要人要物,先生只管写了条陈来便是。”

那位李先生应了,又论起这办学之事来,道:“文人读书,求的是功名,倘若要办医学,那学成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呢?”

这是自问自答,并不要林容说话,那人接着道:“我看州县府衙医馆的医仕,倘若陛下俯允,到可以请学成之人担任……”

两人谈了许久,那位李先生言之有物,林容听得连连点头。

陆慎站在门外,已经极不耐烦了,正要推门进去,便听得那位李先生劝道:“娘娘已经有七月的身子了,虽则脉象沉稳有力,到底不比寻常,还是要好生歇息才是。药典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江南数郡,半载尚不能完,何况其余之地呢?其实,按小臣的意思,娘娘本不该这时候下江南的。”

林容听了沉默不语,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叹气:“大概是我总想着过去的事,不愿意接受现实吧。总想着哪一天一觉醒来,便彻底地回去了。”

那位李先生似乎极得林容信任一样,他听得这话,了然地点点头,却也不去追问,道:“难怪在江南时,小臣观娘娘面上总有股子郁气。”

林容听得这话,反倒笑起来:“先生是相面的行家,明察秋毫。”不过也并不深谈,这样的事,陆慎不知、江州的亲眷也不知,仿佛也无人可诉说,无人可解怀,不过自己的执念罢了。

另外转了话题,谈论起这医仕的品级来。

那李先生便问:“官职乃国家大事,是不是禀告了陛下,才处置呢?”

林容只淡淡道:“我明日会同他说的。不过一些七八品,不入流的杂官,又不是六部的郎官,想来也不会反对。”

陆慎站在窗外,听了林容同那位李先生的对答,愣愣站在那里,他本是极高兴的,听见这些话,心里却发空起来。外面的雪越发大了起来,那细细小小的雪粒子,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飘在陆慎发髻上、肩上,凛冽地冷风一来,顿时只觉身上无一处不冷。

他默默站在那里,后面林容同那位李先生又再说了些什么,已经全然都听不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那位李先生推门出来,行得三五步,便瞧见雪松旁的陆慎,他一时惊一时疑,正要叫人,忽瞥见陆慎衣袍上的龙纹,立时跪下:“陛下!”

陆慎挥挥手,到没问难他,只问:“皇后在江州颇怀郁气?”

李先生心中方才对谈必定是被听见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草民也说不好……”

林容谈完话,已经是极累了,她怕生的时候像生阿昭那样艰难,因此刻意控制体重,加上她本来就瘦,这七个月的身孕,也不过比原先胖了一二十来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