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114章 第 114 章

闻听此言, 那男声言语间染上了几分隐忍的不耐来,又问:“太医怎么说?” 

 宫娥只得跪下请罪,低声道:“太医说, 娘娘是忧思忧虑,郁结于心,又加上连日少眠,五内失调, 这才风热入体……” 

 后面声音便越发轻微了起来,林容几不能听见,忽地,对答声止住, 沉沉的脚步声竟似往殿外而去了。 

 谁在外面问话?这里是陆慎寻常起居的宫殿, 又是在非常之时, 把守严密, 哪里有外男能够出入呢?那宫娥也十分恭敬的样子, 她半睡半醒间, 一时倒觉得, 这声音倒有几分像陆慎。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里生起一大股怒气来, 似乎有了几分力气来, 强撑着坐起来,陡然掀开雪青色软帐, 外头空空如也,窗户开了半扇,两盏琉璃灯彩穗随风摆动, 只得翠禽并两个宫娥半跪在脚踏上值夜, 一片静谧, 并没有旁人在。 

 翠禽还未睡,手里抓着一串佛珠,嘴里不知默念着什么,另两个宫娥昏昏欲睡,手上依旧无意识地打扇,头却不住的往下点。 

 翠禽见林容忽地掀开帘子坐起来,忙把佛珠收在袖子里,上前往她腰后垫了个锦墩,又去探她的额头,叹气:“还烧着呢,主子,可是饿了,奴婢命人传膳进来?” 

 林容摇摇头,一点都不觉得饿,问:“方才是不是沉砚来过了?太医呢?” 

 宫娥奉了茶到床前,翠禽接过去,捧到林容手中,闻言摇摇头:“陆指挥使没来,大长公主刚入夜时叫了他出宫去问话,还没回来呢。太医们都在偏殿的楹房内候着呢,可是要叫他们过来?” 

 林容把那茶盅捧着手里,头依然有些昏昏沉沉,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靠了一会儿,问:“方才谁来过了,我仿佛听见人在说话?” 

 宫娥们互相望了望,具是一脸疑惑的神情,翠禽便道:“奴婢一直守在这儿,并没有旁人来过,许是奴婢吩咐小丫头,吵到主子了。” 

 翠禽是不会骗她的,最多也是有所隐瞒,倘若方才真的来人了,她是不会这样回话的。林容神色有些怏怏,这时外间有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缓缓而来,她端着托盘,盘内捧着药碗、手巾。 

 她跪倒林容面前,脸上虽挤出笑来,一说话便涌出泪来:“主子,太医说这药灼胃,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林容望着她,揉揉额头,问:“凤箫,你怎么来了?” 

 凤箫只跪着流泪:“主子病着,我怎么能不来?” 

 林容闻言,脸色一沉,她没有宣诏,便无诏进宫,这种非常之时,她心弦崩得极紧,颇有些风声鹤唳,今日凤箫可以无诏进宫,他日旁人是不是也可以无诏进宫?沉砚为何不禀告,便放人进宫来? 

 翠禽忙道:“是大长公主命陆夫人进宫来侍疾的,因着独子年幼,离不得母亲,也一并带来了,奴婢把偏殿后面的楹房收拾出来,暂且叫陆夫人母子住在那里,本叫她好生歇息便是,不知什么时候到前殿来了。” 

 林容脸色稍霁,顿时明白过来,老姑奶奶这是不放心沉砚,这才命他的女眷幼子进宫来,这样一想她不免更加低沉,倘若陆慎没死,那么必定不会瞒着老姑奶奶的。倘若他没死,老姑奶奶也就不必这样拿捏沉砚的。或许,陆慎已经确信无疑的是死了的。 

 念及此处,林容不再说话,默默吃了半盏燕窝粥,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头越发昏昏,擦了擦手,懒懒躺在床上,勉强示之宽慰,道:“本就是小病,明儿就好了的,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凤箫依旧跪在脚踏上,满脸的泪:“奴婢自己也是想来的,只怕主子不肯见奴婢。” 

 林容嗯了一声,道:“并不是不肯见你,只想着并没有见面的必要。再者,见了,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如今是外命妇了,也不要称自己奴婢了。”一时又问她:“孩子几岁了?” 

 凤萧回:“三月初九,就满了两岁了。”又抹泪:“倘不是主子的恩典,奴婢也不能回洛阳来。” 

 林容喔一声:“两岁多了,只比阿昭小一点。” 

 凤萧跪在那里,如实道来:“那年回了江州,六小姐发还了奴婢身契,赏了二十两银子,命我回家去过活。隔年,便听说主子的船在江州出了事,接着便是沉砚奉命南下办差。奴婢便去江州寻他,这才安顿下来。” 

 林容伸手去抚她的脸,问:“他待你好吗?” 

 凤萧点点头,又摇摇头,擦了擦眼泪:“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嫁人过日子,也就是那么回事,瞧在主子的面上,总是要好些的。” 

 林容不再说话,躺了一会儿,似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隐隐婴儿啼哭声,无力地摆手:“孩子还小,离不得人,你快去吧。” 

 凤箫本不想走,见林容这样说了,只得磕头:“谢主子恩典,奴婢晚些时候,再来侍候主子。” 

 林容偏过头去,闭着眼睛吩咐翠禽:“她是外命妇,姑祖母命她进宫来,也并不是真的叫她侍疾来着。派两个人侍候着,命她在屋里歇着就是,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叫她进殿来伺候。这药吃了有些头晕,我睡一会儿,天亮时,无论我醒没醒,都要

叫醒我。等沉砚回来了,命他在外面候着,我有话要问。” 

 翠禽低头,放下帐子,吹灭烛火:“奴婢都知道了,您睡吧。” 

 那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林容不一会儿便陷入一片黑甜里,断断续续的乱梦叫她疲惫不堪,似在一片迷雾里,她坐起身来,迷蒙地帐内似乎坐着一个人,光影朦胧,面容模糊,并瞧不清楚,她伸手去抚,触之一片冰凉,只当自己依稀在梦中:“怎么这样凉?” 

 话一出口,便已经了然了,人死了尸体自然是冰凉的,便是在梦中,也不会是温热的。 

 林容怏怏地收回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口中喃喃,低声道:“喔,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你的头七,所以回来瞧一眼,是么?” 

 那蒙蒙的人影并不说话,只默默瞧着林容,好半晌才道:“你病了?” 

 林容微微垂头,满鬓青丝都散在肩上,罗衫松松,半露出美人肩来,偏泪光点点,粉颈上还带着几分潮红,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一副娇不盛衣的模样,忽又摇头:“没有,我没有病,已经好了。” 

 说罢,她缓缓躺下去,用丝巾盖住脸颊,闭上眼眸,期待着能早点从这梦里脱离出去。 

 忽地身上一沉,高大健壮的身躯已覆身压了下来,湿湿的热气喷涌在耳垂边,隔着一层薄薄的雪青色丝绢,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眼眸上。半晌,林容微微喘息,她一只手轻轻发颤,揭开丝绢,伸手去勾勒面前人的轮廓,剑眉星目,飞眉如鬓,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情..欲之色。 

 倘若是平日,林容自然会觉得厌烦,可是此时两人已经隔着生死,那一点点恼怒便仿佛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不仅仅是微不足道,还反觉得心里酸酸的,她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忽涌出两行清泪。 

 陆慎脸色晦暗莫名,低头去吻那女子脸上的清泪,末了叹气:“你不要哭,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 

 陆慎正欲起身,忽腰间一滞,腰间那条白玉带叫人一寸一寸收紧,他重新俯下身去,见那女子仰着一张粉面,一副仍君采撷的模样,他再也克制不住,掐着那光滑的细腰亦是一寸一寸收紧。 

 ………… 

 不知过了多久,云销雨霁,林容无力地躺在陆慎怀里,头越发觉得昏昏沉沉,心里直奇怪:这梦真长,这夜真长。 

 陆慎抱着那女子湿漉漉的身子,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掀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