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69章 第 69 章

 林容挥手,命丫鬟们上茶:“这是我常吃的霍山茶,四嫂尝尝,合不合口味。”又笑笑:“不怕四嫂笑话,我一见您就觉得亲切,虽没见过面,却仿佛很熟悉,似乎从前见过一样。”

 虞四奶奶便浅笑起来,温温和和的模样,似乎并不要太适应林容如此热络,又说了些闲话,便命丫头们奉了账册、对牌进来:“老太太吩咐,叫我先把府里今年的账册,拿给六弟妹瞧一瞧,库房的对牌也叫送过来。”

 林容喔了一声,略翻了翻,见丫头们奉着四五本账册,推回去,道:“马上就是年节了,事情又多。不怕四嫂笑话,我才来没几日,不说府里的丫鬟,便是族里的亲戚也都不大认得。今年又冷得厉害,一日连一日地下雪,我身上总也不好。免不得……免不得要请四嫂多兼几日差事。”

 虞四奶奶闻言倒不大吃惊,笑笑:“六弟妹身上哪里不好,可请了大夫来瞧瞧?”

 林容挥手,命翠禽把那方石砚奉上来:“也没什么大病,请了大夫,也说是调理,我想着必定是水土不服罢了。喔,倒是有一桩事。昨儿这款砚,丫头们归档的时候,见并没有在单子上,想着问问四嫂,是不是单子写漏了?”

 虞四奶奶接过来,一打开便道:“原是这方砚,丫头毛手毛脚,竟误送了来。这原是下边人预备给姑老奶奶寿辰贺礼,说是裴令公的一方砚。只我瞧着砚底的款识有些奇怪,倒是拿不准真假。想着请外头懂行的瞧瞧,别送个赝品去丢人。”

 林容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喔,裴令公,我倒是想收藏他的几幅字画,只可惜未能如愿。”

 虞四奶奶便道:“六弟妹问这个,倒是问着人了,裴令公书画手稿多毁于战火之中,尚存于世的也不多,倒是我父亲当初破城时,得了那么一箱子。不知六弟妹爱的山水画,还是医方手稿?”

 林容垂下眼眸,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剥弄青花茶盖:“有没有书信之类的?”

 书信?虞四奶奶一脸疑惑,却还是道:“我去信问问我父亲,不敢说一定有,但多打听打听,总能叫四弟妹如愿。只是他老人家如今驻军江州,一来一往,只怕等出正月才能得消息呢。”

 林容笑起来:“那就多谢四嫂了,这样说起来,还得麻烦四嫂在家事上多费心些日子,替我管到出正月吧。”

 虞四奶奶仿佛听不大懂,直推辞,叫林容劝了几句,这才应了:“那好吧,我就在多管这两个月。”

 一面等林容用完膳,相携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正端坐在炕上,手里举着个琉璃眼镜,院子里一个青衣白裙的女孩子,正逗了鹦鹉给她瞧。

 那鹦鹉随着指令,飞来飞去,一口一个“老太太安康,老太太安康”,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见着两人来,忙挥手:“快来坐着瞧,这鸟可真是成精了,很能说几句人话呢。”

 林容陪着瞧了一会儿,便把刚商量管家的事禀给老太太,老太太指挥这

那丫头:“叫那鹦鹉跳到自鸣钟上去,看它会不会去拨那钟摆?”

 问言回过来,细细打量了林容一通,道:“六哥儿走了,你担心得一晚上没睡,脸色这样不好?”

 林容尴尬地坐在那里,虽的确一晚上没睡,那是叫冷的,刮风刮得睡不着。老太太见她低头默默不说话,倒以为她年纪轻害臊,拍拍她的手:“做陆家的媳妇,这都是常事。六哥儿定下规矩,不迎不送,要不然你们新婚的小两口,还叫你去送送他才好。”

 说着来了兴致,招呼人进来问:“什么时候拔营的?”那人回:“天亮时才拔营!”

 老太太听了,掰着手指头算:“天亮才拔营。”回头对林容道:“你乘了我的马车去,绕小路,三十里外有个小县,你站在城墙上送一送他,也全了你的心。”

 林容有些发蒙,不是来说管家的事么,怎么几句话一转,又安排起自己去送陆慎了呢,还得坐马车赶三十里的路,一来一回就是六十里。

 这么冷的天,赶六十里的路,林容一想,便觉得头疼,推辞:“在这里孝敬祖母,才是全孙媳的心呢。君侯既定下不迎不送的规矩,我又怎么能违背呢?”

 老太太只当没听见:“我待会儿就要午憩了,用你孝敬什么?”一面吩咐人安排:“把我那几匹好马收拾出来,套了车,再叫二百护卫,一路打了旌旗开道过去。”

 一面对林容道:“去吧,别不好意思,他那性子,没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林容叫恍恍惚惚地劝出门,叫人服侍着登上马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到底是哪句话出了问题呢?好像自己没说什么要去送陆慎的话吧?老太太跟陆慎真不愧是祖孙两,一脉相传的自说自话。

 虽才三十里路,却是冬日泥泞的小路,本就难走,偏那马车叫驾得极快,林容扶着车壁,一颗心仿佛要跳到窗外去,忙叫外头赶车的军士:“慢些,当心马车翻了。”

 那军士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只怕赶不及,道:“夫人放宽心,小人替老太太赶了二十年的马车,绝对不会出事的。老太太下来死命令,倘误了时辰,小人吃罪不起,请夫人见谅,稍忍耐小半个时辰。”

 林容在心里哀叹,最好是误了时辰,正想着,那马车忽地厉害颠簸起来,叫林容撞在车壁上,顿时砰的一声。

 翠禽、凤箫两个丫头吓坏了,忙去拉林容:“县主,没事吧?”

 林容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还没死呢!”

 好歹雍州附近的驿道还算完备,这样颠簸的路段也并不太多,饶是如此,林容到那城门口时,已头昏眼花,浑身酸疼。

 因打了旌旗,此时马车外县令匆匆赶来,跪在雪地里:“臣清平县令贾如平拜见夫人,不知夫人驾临,未能远迎,请夫人恕罪。”

 林容无力的摆摆手,问:“不必多礼,贾大人起来吧,君侯的威武营可曾过去?”

 那县令立刻抬起头来:“小臣刚送了威武营出城门,夫人便到了。”

 林容闻言心里一松,正如了她意,刚要吩咐人打道回府,便听那县令道:“才走一会儿,夫人上城门上,必定还能瞧见。”

 林容默了默,也不知是说他有眼色还是没眼色,叫翠禽、凤箫服侍着下了马车,慢慢登上城墙,果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旌旗猎猎,一行蜿蜒的黑甲骑兵,一时也并瞧不见陆慎在哪里。

 林容站了会儿,应付了差事,又觉这城墙上的风实在刮得脸疼,赶紧吩咐:“瞧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林容刚一转身,便听翠禽指着远处道:“县主,您瞧,是君侯!”

 林容放眼望去,见那行骑兵里忽地转出一人来,那人白马银鞍,策马飞奔而来,却并不到城墙处来,隔得远远地便勒马停住,虽瞧不太清面容,却是一身的神采英毅。

 陆慎遥遥望着那城墙上的小女子,一身大红斗篷,青丝缭绕,默默注视了片刻,并不说话,又忽转身催马而去。